【妖夜】晦日茶事

雨宮咲夜一起完成的共同創作;
咲夜視點→待補。



〈晦日茶事〉






  她叩門前想了一下,決定還是拿掉帽子。這下斗篷因為兩手都拿著東西而不能脫,冬日寒意和溫暖的室內形成強烈溫差,她的鼻尖和雙頰都因此沁出薄汗。雨宮咲夜壓抑想去盥洗室補妝的念頭,抬起拿著帽子的那隻手,指背隔著手套與研究室的門板相碰,發出悶響。除夕夜的書院相當空蕩,像自己一樣沒有休假回家過年的人少之又少,少女卻很肯定研究室的主人必定是在的。
  「五月女老師,打擾了──」

  門把被轉動,軸心保養良好的厚實門板無聲開啓。
  已屆歲末,六生書院難得的長假裡,沒有多少師生選擇留宿校舍,回鄉過年的人早已踏上歸途,不打算過年的人也待在各自的研究室中埋首學術。室內的兩人還在為年度書卷做最後歸檔,沒料到會有人前來拜訪,直到門敞開三分之一,七澤真良才從空氣的流動變化察覺來客。身為助手,這下可真失職。
  七澤抱著卷宗連忙趕往玄關,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正候在那兒。
  「您好,請問有什麼──欸,是雨宮同學?」
  七澤對那張端麗高雅的面容有印象──她是列屬陰陽得業生的雨宮咲夜,記得與五十里躑躅是同寢室友,成績不錯,卻不是特別熱衷求學的學生,連那個「才女五十里」都返鄉的現在,他不認為雨宮會特意留宿學習。
  假期開始後,令學生留訪教師研究室的要因不外乎對期末試驗有異議、對成績有擔憂或對假期作業有疑惑這幾種。
  那麼雨宮咲夜是哪一種?
  一時之間七澤未能釐清頭緒,咲夜微彎色澤如花朵明豔的唇瓣,朝他揚起笑容。
  「七澤學長晚安,方便讓我進去嗎?」
  「欸欸、這當然──」
  他趕忙揮袖示意學妹入內,還沒答完,五月女已經從卷宗資料滿得幾乎見不著臉的文案中起身。
  「怎麼了嗎?」
  研究室的主人垂著過長的瀏海,抬起玉石般明亮的眼眸往外堂問。
  「晚上好,老師。」
  簡單的點頭致意,她微微揚起手中的素面提袋,向男人表明來意。
  「剛好從外頭回來,我想老師應該還沒吃飯,就擅自買了晚餐。」

  咲夜會想起要關心老師的狀況,還是因為受到室友五十里的請託——幸好,她在還沒打定主意要和哪個對象約會、共度美好的夜晚以前就想起這件事,否則若是讓老師餓肚子,等到年假結束,自己大概會被返回帝都的室友殺掉吧。
  提袋裡輕巧的木質便當盒被配菜塞得沉甸甸的,大多是咲夜自己喜歡的鹹甜口味。她轉頭詢問七澤。
  「學長,這個該放在哪裡比較好?啊,老師,請您記得要吃噢,小躑躅特別囑咐我一定要送飯過來。」
  「欸欸,原來如此,真是太感謝妳了!欸,這個嘛──」
  七澤從咲夜那裡接過小提袋,趕忙從堆滿各種教具與研究資料的待客沙發整理出一個位置,用手勢示意咲夜入座,咲夜抿著微笑,關上門後順從坐下。
  「老師,我先放到茶几那裡,您認為可以嗎?」
  「……有勞費心了。」
  五月女朝七澤的問話輕輕頷首,對雨宮致謝,然後落座,沉入尚未處理完的書卷之山。

  因為自己必須返鄉,於是請託室友送飯──的確很像那個對侍奉五月女過於上心的學妹會有的作風。

  但,七澤也很能理解,強制師生留宿的書院門禁森嚴,縱使年假是一年之中少數能與家人相聚的機會,可是綜合起過去種種經驗,他們實在無法放心讓導師一個人待在書院,要知道,食堂在書院休假期間可是不供餐的!儘管五月女本人主張能夠照料好自己,毋需學生掛慮,這話卻與事實相差甚遠。
  自從入了五月女門下,七澤與五十里總是最晚離校、最早返校的那批學生,儘管非常珍惜與親族相聚的時光,身為弟子,無奈之下仍必須實行這個選擇。
  依照往年培養下來的默契,通常會是由家鄉位在本島極北的五十里先返鄉,再由家住帝都的七澤留到歲末最後一刻,為五月女張羅晚飯、冷食與一些方便存放與進食的食物,再搭上末班車離開書院,而與家人短暫團聚幾日的五十里,則會早早收拾行囊回到書院。
  倘若有留校的學生願意分擔,實在能讓兩人的時間安排增加餘裕。

  由於今年五月女接下的任務太多,他們三人一同忙碌到最後一刻,導致七澤至今未能善盡職責,這樣下去恐怕就得在無法為老師備餐的狀況下回家,或是為老師備餐後錯過校車、在寒風中徒步返家。
  雖說五月女必定命他儘早回去,但若是傳入五十里耳裡……後果七澤可不敢想像。
  (「前輩,看來擔當『老師的助手』這項職責對您來說太過艱難,我很快就會升上陰陽權博士,為老師分憂。您就安心交給我,快快卸任去哪個動物園飼養狸貓,享受與陰陽道無關的常人幸福吧?」他想像中的五十里正笑容可掬步步進逼。)

  說不定會被殺掉……不,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走下榻榻米的七澤甩開對激進後輩的恐懼,點點足尖,使木屐貼合腳掌,朝幫了大忙的咲夜感激一笑。
  「雨宮同學接下來也是搭車回去嗎?還是要在書院過年?」
  想起應該要先為客人備茶,儘管來者是後輩,七澤仍是殷勤地招待對方。
  「啊、雨宮同學比較喜歡煎茶或紅茶?還是咖啡比較合胃口?」
  「我會留下來過年——請給我煎茶就好,謝謝學長。」
  好整以暇的理理頭髮和振袖衣襟,咲夜禮貌地笑著點頭。
  早就知道五月女老師對學術研究的認真與狂熱程度,再次親眼見到堆滿書卷的研究室,還是忍不住吃驚。如果沒人張羅飲食,這個人大概會餓著過完年吧?
  要是小躑躅知道自己差點忘了這件事……雖然也是個不錯的終末,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在可口的菓子與可愛的衣著簇擁下,像電影的女優滄桑說道:「真是不錯的一生。」哪。

  木盒此刻正被孤零零地擱在茶几上。
  見五月女工作似乎還沒有盡頭,咲夜於是試探著對方搭話。
  「老師,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七澤正好端來煎茶,咲夜小聲道謝後,淺淺啜了一口,陶製茶杯緣因此印上淡淡紅漬。
  「學長也吃吧,我多買了一些……那就麻煩學長盯著老師吃飯囉。」

  既然飯已經送到,她的工作也該就此結束了──然而事態發展出乎意料。

  我不餓,先擱著。我待會吃。
  由書本堆砌的城牆只傳來幾句隻字片語,未有動作。

  「謝謝妳,不過我還得回家吃飯,不趕時間的話,妳就跟老師分著吃吧……就像妳聽到的,老師他就是那樣,難得雨宮同學一番好意,不好意思哦。」
  熟知自家老師性格的七澤不由得苦笑,他拿起端茶的盤子半蓋著臉,對後輩悄聲埋怨。
  「那個人啊,說的『待會』多半是午夜之後了……跟課堂上的樣子不同,老師對生活的事相當笨拙,躑躅跟我都拿他沒辦法。」
  「真良君。」
  五月女突然的叫喚令七澤直起腰桿,還以為是與學妹的耳語被老師聽見,他趕忙奔赴教師桌前。
  「是,這就來!」
  五月女卻道:「今年就到此為止,剩下的我處理就行,辛苦你了。」
  「欸,可是老師……」
  「我沒問題。雨宮君送了飯來,還有你們為我準備的那些,很足夠了。」
  從咲夜所在的角度無法看見五月女的臉,但她能從平緩的語句去推測老師現在的神情,想必是如往常那般、看不出喜怒哀樂的淡然吧。
  只見七澤搔搔鬢角,有些為難地陳述意見。
  「怎麼好意思讓老師您一個人收拾?距離末班車還有些時間,請讓我留下來,多少分擔一點吧。」
  「往年我不也一個人處理?別擔心。」
  說到這裡五月女停頓了一會兒,鮮少表露情緒的他對最為倚賴的學生勾起唇角、微乎其微地,卻的確是在微笑。他抬頭直視七澤。
  「你母親還在等你開飯,別讓她一桌子的拿手好菜涼了,快回去。」

  能夠師事於這位值得尊敬的人、參與到他的研究,儘管至今為止遇過許多難關,對七澤來說仍是一項榮幸且獲益良多的際遇。他與躑躅都是真心這麼認為的。
  然而想起每次見面時、臉上皺紋確實逐漸增加的父母,七澤動搖了。
  請您稍等,容我稍稍考慮一下。
  他向老師如此請求,接著快步回到客椅前,以慎重的表情對雨宮咲夜請託。
  「雨宮同學。」
  正在找尋告辭時機的咲夜抬起視線,擺出乖順的表情聆聽著。
  「我知道這可能令妳感到為難,有個不情之請,能請妳幫忙嗎?」
  「如果是我做得到的事,學長可以說說看。」
  「假設妳今晚沒有其它安排,能請妳陪老師一起吃飯嗎?」
  天生就長了副瞇瞇眼的七澤蹙緊眉頭,由性格老實、沒脾氣的七澤做出這樣的表情,並沒有什麼壓迫感,反倒更顯得他的窘迫。
  「說是陪,也不用特別做什麼,不用感到壓力或什麼的……就一起吃個便當就行了。」

  該怎麼辦呢、真傷腦筋,可是我等等有很重要的事──咲夜眨眨眼,深紫眼眸注視著窘迫的青年,從他的表情能把兩難和猶豫讀得一清二楚。七澤一向是個老實溫厚的人,能讓他如此困擾還真是少見。
  ──還是不欺負學長了,想到就沒意思。
  而且她現在的確是無所事事,陪老師吃個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雨宮咲夜勾起唇瓣、維持乖巧的微笑,朗聲答應。
  「沒問題。學長快去搭車吧,末班車的時間要到了。」
  對咲夜而言新年就跟其餘的日子沒什麼不同,但是對於小躑躅和七澤而言,是難得能見到家人、一家團圓的日子。如果能幫上一點忙,日後闖禍時小躑躅會對自己寬容一些吧……

  「老師,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七澤正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只是呆坐著好像不太好,咲夜將視線轉向五月女的方向,詢問還埋在文件堆裡的男人。
  咲夜的問話沒有得到回答,她耐心地等待幾分鐘,當她以為老師可能沒聽見、打算再度出聲之時,模糊得仿若落雪的聲嗓低聲道。
  「……我自己處理就夠了,妳也早點回去休息。」
  為了聽清楚五月女的話,咲夜挪動身體往辦公桌前進幾步。
  「在老師方便用膳前我都會待在這裡哦,您若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
  接下來的這句話就真的沒有回應。
  咲夜在文案不遠處觀察一陣子,五月女忙著翻覽手邊紙張,只見他垂著眼珠快速左右挪移,不久,又是一頁,閒下的手則在空白處寫下筆記。
  看來會是一場持久戰。
  還有原來老師是左右開弓的類型啊,上課時都沒發現呢。

  室內的空氣溫熱得令皮膚沁汗,咲夜解下斗蓬,回到距離暖爐較遠的客用椅。七澤收拾了些該帶走的物品,向咲夜交代一些可能發生的狀況、可能需要的東西放在哪裡,食物收在哪櫃,備用的茶水若沒了可以去哪裡提取,內容鉅細靡遺,只差沒時間寫張清單給她而已。
  「雖然可能不夠詳細,大致上就像我說的這樣,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不,已經足夠了。」
  太夠了。七澤就像個要回娘家的太太一樣嘮叨個沒完,她原本以為有這種症狀的人只有小躑躅一個,不過,經過這次,新的一年就有許多與小躑躅聊天的談資──這倒也是不錯的。
  「啊、對了對了。」
  像是突然記起什麼想交代,走沒幾步的七澤又往內廳移動,看看時鐘,咲夜貼心地探頭提醒。
  「學長,時間差不多了哦。」
  「嗯嗯,我知道。」
  沒多久七澤便端了枚顏色古樸的瓷盤過來,附著甜點叉,盤中躺了片方型的蛋糕。
  「老師應該還要花上一陣子,如果妳餓的話,先拿這片卡斯提拉填填胃,櫥櫃裡還有,妳可以自己切來吃。甭客氣!」
  都大晦日了,竟然這樣辛苦妳真是心裡過不去。
  七澤說話時又不自覺搔搔鬢角,咲夜感覺自己能從對方的肢體語言判讀到這層意思。
  
  「我知道了。」接過甜食,咲夜阻止青年繼續說下去:
  「我沒問題的,末班車的時間要到了,七澤學長還是趕快回去吧。」
  「剛剛說過的,真的都記得吧?」
  「學長——」
  她故作沒聽見似的閃躲話題,「先預祝你新年快樂。」
  「雨宮同學也是。老師,那麼我先告辭了,新年快樂。」
  五月女「嗯」了一聲,無暇抬頭。
  七澤總算是意識到自己再不出發便會錯過班車,這才揮手向兩人道別。

  七澤離開之後,室內便只剩下老師整理文件時紙頁的摩擦聲、以及少女使用甜點叉時與瓷盤清脆的碰撞。
  太安靜了,還真是不能習慣這種氣氛。
  咲夜叨住叉子偷偷往五月女老師的方向瞥,那人埋首工作,文件看起來絲毫沒有減少,而自己正在一旁悠哉的吃著卡斯提拉……唔,這還真好吃。
  三兩下將蛋糕分食完畢,少女很快又回到無所事事的狀態。
  老師的速度完全沒閒下來呢……咲夜倚著扶手托腮,完全沒有尊師重道的自覺,很自然的用慵懶的姿勢發起呆來,眼皮也越發沉重。
  今天也很早就起來了……室內好暖,嗯,今天是……



  五月女停止動作,並不是由於工作大功告成,而是處理手上進度時,他突然注意到前幾件已結案的文件存在一處癥結點,於是放下手邊這份檔案,離席至一旁存放檔案的立櫃翻找資料。
  思緒重新梳理,終於除去微小的雜訊,心情頓時豁然開朗,連帶視野一片明亮。
  恰巧視線掃過時鐘刻度,五月女才發覺,時間在他無所知覺間究竟流逝掉多少。

  目前接近八點。
  五月女把整理成冊的資料放回書架,這個時段在一般人家已經算是深夜,但在燈火通明的六生書院只算普通而已,他不覺得飢餓,體力也尚有餘裕,沒有休息的必要,繼續工作到新年的鐘聲響起也不成問題。
  然而他卻發現了──不顧衣袖起皺,披散著長髮橫躺在候客椅上年輕女性,毫無疑問是為他送來晚飯的雨宮咲夜。
  咲夜是被七澤托付了陪他用餐的任務才留下來的。
  想起學生們早些時候的對話,五月女不免有些愧疚,他竟然太專注於工作而讓咲夜等得睡著了。
  「雨宮君……雨宮君?」
  礙於男女之別,不好隨便碰觸女性的身體,五月女試著輕聲呼喚他的學生,然而熟睡的咲夜沒有醒來的跡象,她懷抱著披風蜷縮身體,肩膀隨著呼吸微弱起伏。
  夜已經深了,該叫醒她嗎?
  五月女看一眼工作桌,再看著女子被髮絲遮掩大半的睡臉,他從收納外出服的竹籃取出潔淨的羽織,像親鳥用羽翼擁護巢卵,將它輕輕蓋到雨宮咲夜身上。
  讓她自己醒來吧。


   
  其實還想多睡一會兒的。
  但室內明顯過亮的光線和身下的皮質沙發都提醒了她,這裡並不是熟悉的書院寢室。不是寢室,那麼……咲夜試圖伸展身體、揉按痠疼的頸子,被體溫捂熱的布料就自撐起的肩膀滑落。
  樣式和用色都極為素雅的男用黑色羽織,很明顯的,這不屬於她。
  少女轉動視線,從腦中抽離的記憶這才一點一點回流。
  五月女還維持自己睡著以前的端正姿勢,手不釋卷,而從外頭拎回來的飯盒也還擱在同樣的位子。
  研究室內的鐘接近九點,咲夜不記得自己睡著前的具體時刻,但大概也過了不短的時間。咲夜草草盤好散亂的長髮,剛睡醒的嗓音甜膩中帶些沙啞,儘管不確定是否能得到回答,她謹慎向男人搭話。
  「老師,對不起,我睡著了──您的工作告一段落了嗎?」

  工作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只要集中精神再進行一段時間,就能在今年結束前處理完畢,神清氣爽地迎接新年吧。
  儘管如此,五月女卻在文字段落結束處簡單做下註記,隨即擱筆,視線穿過高度明顯降低不少的文件,望向咲夜。
  「……妳差不多餓了吧?」
  他的學生聽見問話先是眨動眼睛愣了一下,接著揚起與她平時形象不同、帶著些許率性與純真的笑容大大點頭。
  「嗯!」
  
  是嗎,原來如此。難為妳等了這麼久。
  五月女鬆懈眉目間緊繃的弧度,從座席起身。
  「那我們洗手,開動吧。」

  脫下手套、在走廊盡頭的洗手處洗過手後,咲夜脫鞋踏上榻榻米,移動到待客用的茶几旁。少了散亂的文件和書冊,因而顯得空蕩蕩的桌面,只擺著裝食物的提袋。咲夜解開布巾,裡頭包著數個層疊的輕巧桐箱,全是按照她的口味請食堂準備的便菜。
  金黃蓬鬆的雞蛋卷捲入海苔,調味時加入大量的砂糖;烤鮭魚事先以味噌醃漬,肥美的油脂便不顯得過於膩口。蔬菜是泛著光亮醬色的牛蒡、紅蘿蔔絲,以及清炒過的小油菜。
  將配菜一一擺好,她拆開食盒旁的竹葉小包,幾乎和自己手掌等大的飯糰並排躺著,新炊的白米泛著晶瑩的水光。
  「不曉得您喜歡吃什麼,我就擅自買了這些。」
  因為躑躅並未提過,理所當然的,她無從得知五月女對飲食的喜好,但這些常見的家常菜總是安全的吧?
  「飯糰的餡料有柴魚和梅子兩種!老師不討厭梅子吧?」
  從儲放生活器具的櫥櫃取出兩人份碗、筷及淺碟,五月女轉頭看向在桌前軟墊上正座的咲夜。
  「我還沒有傲慢到對受人款待的食物挑三揀四。」
  雨宮咲夜聞言瞠圓了眼睛:
  「欸?所以老師其實不喜歡梅子嗎?」

  這孩子平時是這樣子的嗎……
  沒料到咲夜會對自己的喜好如此執著,如今他們像是卸下師生的身分在交談,半是覺得新奇、半是對這樣無拘束的相處方式感到懷念,五月女偏頭向後微微一笑。沒有兄弟姊妹的五月女,曾有與年紀幼於自己的孩子這樣對話的經驗,回憶起來像是不久前的事,無所知覺間,卻也已是數年以前的事。
  「我不討厭哦。」五月女答。

  各項餐具、擦手巾依序擺妥於茶几上,師生兩人雙手合掌,齊聲念誦:
  「我開動了。」

  菜色平實樸素,只是一些常見的菜款,然而正是這種時刻,看上去特別美味可口,食物上的光澤能讓人領略到料理人用砂糖與醬油細心調理出的甘醇。
  飯糰有兩種口味,每種各四顆。五月女不知道雨宮的食量大小,不過照這個幾乎擺滿桌面的架式來看……似乎準備得有些過頭了。
  「雨宮君先請。」
  他挽起袖子,翻起掌心讓雨宮先選擇自己想要的飯糰口味。
  「可以嗎?那我要梅子的!」  
  咲夜依言挑了一顆梅子口味的飯糰,以雙手捧起後就想直接大口咬下,食物都要送到嘴邊,她突然想起對座的五月女還未動筷,便佯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將飯糰放回自己的碗中。
  「老師,您先請用!」
  即使現在並不是在課堂上,還是該保持基本的禮節──儘管男人總是不端架子,對待學生也很溫和,但他眉宇間總有一股不怒自威與冷靜沉著的氣質,加上室友對他的狂熱,除卻師生這層關係,咲夜對五月女還是有些敬畏的。
  於是她端起遲來的矜持和禮貌,請對方先夾菜,忍耐著直接吞下肚的衝動,把沾在手上的米粒輕輕的揩在一旁的擦手巾上。
  ……雖然一說完她就有些饞的盯住擺在眼前的甜蛋捲和鮭魚西京燒,但老師應該不會發現的,對吧?

  五月女看著時鐘,現在大約是九點十五分,比平常的進食時間早了……嗯,平時是幾點吃飯的?
  由於沒什麼飢餓感,五月女視線掃過伊達捲、牛蒡絲與小油菜,還在斟酌該從哪裡開始挾取,拿取了一個飯糰的雨宮又停下來,有些扭捏地勸他動箸。
  察覺可能是因為自己還沒開始進食,學生礙於禮儀不好開動,他一方面感謝學生的這份心意、一面感到苦惱,儘管他不願意讓上下關係約束彼此間的互動,但學生們仍會礙於世俗觀感而不自在。
  「不用在意我,妳先吃吧。」
  「真的嗎?謝謝老師!」
  為了不讓學生左右為難,五月女正打算取用一枚柴魚飯糰放到碗中,然而雨宮在他剛說完,立即咬一口飯糰,邊咀嚼邊迅速挾取一片蛋捲與一塊魚肉,進食間仍興高采烈地對他說。
  「老師也吃呀,快點快點!」
  原來雨宮已經如此飢餓了嗎,到底該不該提醒她淑女最好別在口中有食物的時候說話……不,為了不影響食慾還是日後再提吧。
  對於可以把食物吃得津津有味的那種人,他並不討厭。看著雨宮雀躍用餐的模樣,五月女挽起衣袖,挾取一小撮牛蒡絲放到飯糰上。
  「……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咬下一口飯,細細咀嚼著,米食在口中糯化散發出的甘味與牛蒡的香氣融洽地合為一體,他似乎可以明白雨宮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了。

  雖然咲夜想努力保持優雅的儀態,但餓了一天的胃不允許她緩慢進食。
  含糊地招呼五月女也動筷,咲夜夾起蛋捲和烤魚、配著飯糰塞進嘴裡,三兩下就咬到飯糰的中心,舌尖嚐到醃梅的酸味,略為尖銳的刺激讓嘴中生出更多唾液,她不由得嗆了一下。
  「咳咳、唔。」
  摸了一下才發現手邊沒有水,咲夜艱難的嚥下嘴中食物,輕咳幾聲,待氣息平復才再度動筷,這回動作放緩了些。
   目睹整個過程,中間數度欲言又止,顯然再也看不下去的五月女放下筷子。
  「……雨宮君,要配點茶水嗎?」
  「欸欸?這樣不會太麻煩老師嗎?」
  儘管嘴上是這樣說,眼底浮起笑意的咲夜卻是歪著臉,彎起唇線笑瞇瞇合掌。
  「可以的話就有勞老師了,謝謝您!」

  這孩子,說不定比外表看上去的更簡單易懂。
  看慢下動作的雨宮挾起一塊魚肉放入口中,紮紮實實地細嚼慢嚥,五月女輕扶桌緣起身。
  茶壺裡還剩下一點傍晚七澤泡茶時所燒好的開水,謹慎的七澤離開前讓壺身離了火源,放到現在已經涼透,五月女拉著提手讓壺身架上五德,使之稍微溫熱至不燙口的程度,便倒乾茶水,裡頭的溫水恰巧可以倒成兩杯。
  思忖這樣寒冷的夜裡若吃食冷食,自己倒是沒什麼,讓花樣年華的姑娘跟著這樣可就太寒酸。五月女在空壺注入存放一旁的山泉,重新煮一壺開水,看待會是要泡茶或沖簡單的味噌汁都方便。  
  「慢慢來、妳是女孩子吧?」之類的勸說,五月女還是揣著,最後什麼也沒說。
  他端來兩杯溫水,一杯放到雨宮咲夜左手前、一杯握在手上。
  「請用。」
  
  由於接過茶的時候還含著食物,於是她沒有說話,以點頭和艱難地彎起眼角表示謝意。嚥下後,咲夜先啜了些茶溫暖舌頭與脾胃,才開口補上謝語。
  「謝謝您!對了,菜都還合您的胃口嗎?如果不會打擾到老師的話,我明天再送晚餐過來?」
  明天也?
  含了口溫茶的五月女在心中覆誦字串發音,琢磨詞語中的涵義。
  「不了,明天妳就別來了。」
  沒料到五月女會這麼說,咲夜瞪大眼、因進食而有些濕潤的嘴唇微張,動作明顯頓了一下,只差沒「欸?」出聲音。
  咲夜放下筷子,將雙手擺在膝上,面朝師長挺起胸膛,用比較謹慎的態度遲疑地開了口。
  「請問……老師是因為便當不好吃嗎?還是因為我在這裡會打擾到您呢?」
  五月女沒有馬上回答,他垂眼,挾取一塊鮭魚連同米飯放入口中,細細品嚐,由清淺豆香包裹的魚片熟度適中,甘美的油脂初入口便在舌上化開,微酸的醋飯在咀嚼間變得柔軟、甜美,食物吞落以後,他用茶沖掉留在口中的餘味。
  「……妳帶來的菜是含有溫度的料理。」
  咲夜趁勢追問:「那麼果然是我的關係嗎?」

  「不,沒有那回事。」
  五月女抬起視線直視咲夜,明白地否決。
  「與其把時間耗費在我這裡,雨宮君應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可是難得的年假,年輕人應該好好放鬆才是。」

  「唔……重要的事情嗎?」
  聞言,咲夜抵住下巴認真思考:所謂重要的事情是什麼?不如說,年節時該做些什麼才是應當的?老實說,和這部分相關的習俗和常識,還是進入書院後才一點一點學習、逐漸累積起來的。
  本應和家人朋友團聚的時節,孤身一人的話就一點都不有趣了。而她既不熱心學術、也沒有回去故鄉的打算……
  五月女是擔心自己的假期會因此而耽誤嗎?
  一向重視玩樂的少女,並不會被這點簡單的任務影響白日的興致。
  雖然不知道男人為何要顧慮這麼多,但是理解到五月女的溫柔之處的此刻,她還是感到十分高興。
  咲夜重新迎上琥珀色的視線,眨動杏眼,擺出殷勤的表情。
  「難得的年假,一個人吃飯不是太孤單了嗎?」
  您看,這麼多好菜……她以指尖一樣樣點過桌上自己喜愛的美味菜色,再次綻開笑容。
  「老師就當作我不想孤單地過年,雞婆地送飯過來就好啦!這樣也熱鬧一些嘛。」

  語畢,她放下維持時間極短的矜持,再次夾取盤中的甜蛋捲,滿懷幸福地咬下一口。
  明天要帶點什麼菜好呢……果然還是年節料理最好嗎?啊……還有熱年糕湯?比起水煮的,還是烤的更好吃一些。
  五月女微微蹙起眉毛,像是想說什麼,稍作停頓之後還是平復表情,選擇什麼也不說。
  「若是如此,隨妳心意去做吧。」
  五月女挽起衣袖,重新舉起筷子。
  師生兩人總算好好地、安靜地開始用餐,一時之間他們周遭只有挾取食物時、筷尖與食器相觸的脆響,以及極其細微的咀嚼吞嚥聲,隨著時間流逝,原本在炭爐上安穩烘著的水壺則是愈加發響,直到壺嘴咕嘟咕嘟冒出大量水汽,五月女扶著膝頭從座舖站起,他將手伸往櫥櫃,而復停止,轉過頭望向他的學生。

  「昆布茶……是不是不適合?」

  未能意會問句含意,咲夜複述句子。
  「昆布茶?不適合?」

  「還是說梅乾茶……」
  不對不是,這不比昆布茶好上多少。應該讓客人自己拿主意才是。
  因為不明白年輕孩子們的喜好,五月女稍微感到困擾地,向一頭霧水的咲夜壓下嘴角。
  「妳想喝什麼?一般茶葉、洋茶或咖啡豆,這裡都備著的。」
  五月女沒有發覺,自己對咲夜說的,正與七澤先前的問候如出一轍。

  老師是在詢問她的喜好嗎?是在感到手足無措嗎?
  真難得能見到對方這副模樣,感到新鮮的同時,少女臉上的笑靨更甚,原先含著的討好和賣乖的意味也逐漸消失,微微瞪大、隨即彎起的眼裡除了純然的笑意,還混和了少許戲謔與玩味。
  昆布茶和梅乾茶嗎?不得不說,這和五月女年輕端正的外表並不一致,實在是有點老氣的選項,但是她並不討厭。
  將盤中咬了一半的甜蛋捲送入口中,菜餚固然美味,但殘滯在舌上的餘味相互重疊、衝突,的確需要點什麼來沖洗乾淨……紅茶的確顯得新潮多了,可沒有美味的蛋糕搭配的話可不行呀。
  那麼剩……咲夜皺起眉,她對那種名為咖啡的苦澀液體向來敬謝不敏。
  「果然還是綠茶……不、昆布茶好了!配上飯糰就是茶泡飯,但是梅乾茶的話就跟梅子飯糰重複了呢,而且昆布和柴魚也比較合。」
  苦惱良久,咲夜終於開口,還忘我加註一連串要求,絲毫沒有給別人添麻煩的自覺。直到五月女打開昆布茶的罐子,她才驚覺自己似乎是太任性了些,連忙補上一句道謝。
  「啊對了、謝謝,麻煩您了,老師。」
  接著,少女再度擱置筷子、雙手交疊於腿上,以乖巧的坐姿等待男人。

  收到咲夜的道謝,五月女回給她一個淡淡的微笑。
  他用湯匙舀出被事先切散的昆布末,將適當的份量倒進泡茶用的小茶壺,沖入白煙滾滾的熱水,為了方才咲夜提過的綠茶,五月女取出另一枚罐子,將少量茶葉撒入茶壺裡一同浸泡片刻,再進行攪拌。
  五月女端來茶壺,往咲夜喝空的杯具倒入淡色茶水,再往自己的杯子倒茶。
  「小心燙口。」
  五月女說罷,挽起袖口繼續朝自己盤中尚未食盡的食物動箸。

  呼──呼──
  咲夜雙手捧起茶杯,對冒著熱氣的昆布茶小口吹氣,接著謹慎的啜了一小口。海洋的氣味和淡雅茶韻融合,很好地沖淨了味蕾、同時溫暖了只裝了冷食的胃袋。
  杯中還剩下三分之二的茶水。
  由於梅子飯糰已經被吃得精光,這一回她挑了柴魚口味的放入小茶碗,些許帶皮的鮭魚碎肉、幾片涼菜上擺著的鴨兒芹點綴其上,沖入淡色的昆布茶,再用筷尖撥鬆飯糰,使每粒米飯都充分浸染茶湯。
  雖然咲夜平日對這樣簡便而且樸實的食物並沒有太多感想,但用來撫慰冷透的身體、為遲來的晚飯作結卻很適合。
  「果然這麼冷的天氣還是得吃點熱呼呼的東西。」
  執起小勺一下子吃了大半,她心滿意足的放下茶碗。
  接著,為了替接下來幾天的餐食做準備,少女微微傾身向前,注視著正欲咬下伊達卷的男人,拋出一連串的提問。
  「對了,年糕湯的話,老師喜歡吃怎麼樣的口味?清湯?醬油?味噌?還是更喜歡甜的?年糕喜歡吃烤過的還是水煮的呀?」

  桌上的菜餚已經被解決得差不多,五月女放下筷子與被用得乾乾淨淨的食器,雙手合掌感謝食物與製作食材的人們,抬眼拾起茶杯,緩緩飲用仍然冒著白煙的燙口熱茶。
  「儘管沒有特別的喜好,以往年節吃到的是鹹雜煮,裡頭有年糕、蘿蔔、紅蘿蔔、雞肉、筍、菇類、里芋、昆布與山菜,湯頭是略帶甘味的濃雞湯,年糕會先烤過再擺到湯料上。不過我家的做法跟其他地方一不一樣,我就不知道了。」

  我家。
  不經意說出許久未用的詞彙,此情此景,若說毫無感觸的話是騙人的。
  不過這也只是於事無補的感性而已。
  沒讓思緒顯露半分,五月女平淡地用茶,垂著眼睛看向杯底映照的薄薄水光。
  「真良君喜歡的是醬油湯底的鹹雜煮,但也喜歡烤年糕,曾經帶他母親做的菜過來分食,躑躅君喜歡的是年糕紅豆湯,喜歡吃完後飲用濃茶。」
  「說起來,雨宮君。」
  五月女話鋒一轉,瞥向掛鐘,現在的時間已經過了晚間十點半。
  「雖說事出有因,這個時間妳還留在此處,著實不太妥當。等妳用餐完,請讓我送妳到宿舍門口。」

  「我以前吃的是白味噌湯底噢,加入很多蔬菜和肉這點倒是一樣的呢!」  
  儘管沒收到提問,咲夜還是擅自回答,舉起手發言的姿勢像是在回答課堂上的問題一般。
  「雞湯可能有點難準備──如果是昆布和柴魚的湯底的話,老師喜歡嗎?如果不討厭的話,明天我就帶過來!年糕紅豆湯也不錯呢,天冷的時候特別好吃,上回我和小躑躅一起去吃的那個小攤味道就不錯……」
  得在明天來訪以前決定好才行,還得去買點糖漬黑豆──她心想。
  一面將早已被兩人(多半是咲夜)給掃蕩得空空如也的食盒收拾乾淨、疊放整齊,咲夜隨著五月女的視線望向掛鐘。
  「啊,真的耶,不知不覺這麼晚了!」
  咲夜在沙發上熟睡了好一會,兩人方才又以閒適緩慢的步調用餐,會經過這麼長時間也是理所當然。儘管對習慣夜遊的少女而言,這時間還不算是很晚,她還是像個孩子般露出了睏倦的表情,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那麼……」
  咲夜挪動到塌塌米邊緣撈起鞋子套上後,一骨碌的輕巧落地。她以兩手提著食盒,笑瞇瞇地站在一旁等候男人起身。
  「就麻煩老師了。」

  五月女換上外出用的鞋襪,捻起火柴,鐵色的圓頭擦過紙盒盒側,燃成一小簇火焰,五月女讓跳動不止的火苗流往燈芯,金屬提燈的周身孔洞頓時開出黃澄澄的仙人菊,他蓋上燈罩,撈起雨宮遺留在客座的斗篷,迎向候在門旁的學生。
  「失禮了。」
  五月女將提燈放到玄關的矮櫃,以沒有產生肢體接觸的方式,把披風輕輕覆蓋到雙手提著東西的少女肩上,而復提起提燈,闔上和洋折衷的新型洋門。
  「啊,謝謝老師!」
  咲夜開朗地道謝,朝與她並肩行走的五月女訕笑。
  「室內溫暖得恰到好處,一不小心就忘了外頭正冷著呢。那老師呢?不再多加件衣服嗎?」
  與全身冬裝的咲夜成為對比,五月女仍穿著六生制式的制服,除了質料稍厚以外,打扮與其他時候相比大同小異。
  「沒關係,在下雪前……我想今年大約是不會下了,沒什麼問題的。」
  「那就好,老師可別逞強哦?」
  「謝謝妳的關心,雨宮君。」
  道謝的時候儘量溫和一些比較好。
  這麼想著的五月女看了咲夜一眼,但並未做出在此之上、更加親切的舉止。
  
  一旦踏出建築物,寒風便迫不及待地撲入胸懷,雖稱不上天寒地凍,刺向肌膚的低溫仍讓兩人白皙的膚色凍出微紅。大風襲來,雙手提物的咲夜瞇著眼睛,弓身躲避強風,下意識喊道。
  「好冷!」
  也是瞬間而已,當咲夜張開眼睛,原本應該走在身旁的五月女已站到她跟前,半張手臂像是為她擋風,風停之後,五月女放慢速度,讓兩人的距離自然地恢復平行。
  五月女注意到咲夜投來的視線,朝她側過頭:
  「回去後喝點熱飲再休息,會舒服一點。」
  「嗯!謝謝老師!」
  五月女手臂重新收回身側,他沒對咲夜的道謝多做表示,只是眼神在她身上落得久一些。
  「走吧。」

  ──今晚的老師比往常笑得還多呢。
  咲夜跟在男人身側,沒有攏緊的披肩不時被冷風微微扯動。無人的書院只剩下兩人的腳步聲,提燈在冷硬的空氣裡閃著暖色燈光。她忽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事,啊了一聲:對了老師,明天同樣的時間過來找您可以嗎?五月女嗯了一聲充當答覆,看起來並不是厭煩了的樣子。
  「我會帶上很好吃的年菜和年糕湯過來的。」
  「……我會期待的。」
  「休假結束後請記得多向小躑躅說兩句我的好話噢?比如說『雨宮君也很努力了』之類的。」
  少女笑得露出齒牙,厚著臉皮提出奇怪的要求。
  「我會在初詣祈求您身體健康的。」
  
  咲夜像是打開話匣子一般吱吱喳喳:
  迎接新年伊始,早起參拜之後要喝甜酒,在市集上四處轉,然後到食肆去……距離女子寮只剩下幾十步路程時五月女停下腳步,她就此打住,慎重而誠摯地開口。

  「老師。」
  雖然那是對自己而言顯得十足陌生的話語,但是……
  「今天很謝謝您。預祝您有美好的一年!」 

  「我才必須向妳致謝,雨宮君。」
  五月女收攏衣袖、拉平衣衫皺褶,以同樣端莊的姿態垂目,緩緩低頭,平時抿成直線的嘴角如今確切彎起微笑。
  「期盼彼此在新的一年都能有所斬獲,新年快樂。」  



1008/19


晦日:每個月最後一天,除夕又稱為大晦日。
五德:架在爐炭上的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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