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不見為淨(中)

 

 

 

  她依稀記得自己去過那個地方,有著美麗到炫目的白銀月光,只要攤開兩手向上索討,就有她所渴望的物件撒下。

  珍珠的耳墜、寶玉的首飾、黃金的鏈條、絲綢的衣裳……物件從指間滑過的瞬間帶來無與倫比的顫慄,為擁有而欣喜、為失去而恐慌,這些美好事物僅僅提供片刻歡愉,最終它們一一消滅,怎麼撈也捉不住。

  只在她骨骼變形的粗糙手指留下觸感。

  如泡沫易碎的恍惚觸感,卻像一開始就屬於她那樣,那份感覺融入皮膚、鑽進體內,不時遊走皮表,在她的雙手掌握間沉浮明滅。

 

 

 

 

 

 

  「妳可曾耳聞,日光東照宮的『三猿』?」

 

  隨著問句,眼前似乎出現景象。

  胡桃色的雕塑,表層的塗漆因年代久遠而龜裂崩剝,猿猴分別瞠圓雙眼、繃緊兩腮、躬身低頭,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地各自遮掩。

  儘管她此生從未踏足栃木縣,女人毫無根據地確信自己所幻視的,便是那三隻猴子的真正模樣。應當前所未見,她卻宛若親眼所見,或許尚未親歷其境的她早在夢中遊歷──軀殼竟比靈魂早一步捷足先登,說起來也煞是諷刺。

 

  「遮住雙眼的猿猴表示『不要看』、蓋住雙耳的猿猴宣告『不去聽』、掩住嘴巴的猿猴代表『不要說』……」

  「不妨試著想一想,眼耳口三識,至關要緊的,是其中哪一項?」

 

 

  

  稱不上是禮遇或者怠慢,她被請到一張殺風景的單調桌子前方坐下。

  女人緊閉嘴唇,倉促掃視除了紙、鋼筆與燈座之外就再無其他的空曠桌面,質地不是尋常木材,鋼板焊接的檯面以及桌腳看上去冷硬而牢固,比起診療桌,更像是販夫走卒宰殺或分割禽畜的處理臺。她已在市場對肢解足夠熟悉。女人對面坐著房間的主人,對方外罩一件漿得筆挺的西式白掛袍,裡頭的漆黑制服與帶她來的男人同款,指甲修剪得宜的乾淨手指挾了隻筆,胸前吊牌用浮凸的字樣書寫幾個字,她認得開頭那個字,兩劃一橫,是「二」。

  空氣中飄蕩的奇妙味道刺激著鼻腔,也許是藥劑所致,女人心想,這或許就是人家說的「消毒水」的氣味。

  她四下張望,房間到處漆成易髒的正白色,吸附在天花板頂端的電燈光亮幾盞,屋內只有必要的桌椅、書架、櫥櫃的擺設過於精簡,似乎有更多物件被隔離在掛幕後方,女人毫不客氣地露骨打量,一扇開在牆面的窗透著彷彿白晝的光亮,在那後面就是外頭了吧?儘管一時半刻算不出現今時分,她盤算著或許可以抓住空檔、湊近瞧瞧能否跳窗逃生。

 

  「有什麼令妳在意的嗎?」

 

  對於提問,女人看也不看地反詰:「大夫還要多久才來?」

 

  對方節制而文雅地發笑,引起女人皺眉,對方在笑聲收斂後放下文件,十指輕輕交叉向後仰坐。

  「通常我會避免耽誤患者時間,一些情況下,希望彼此能夠先建立基本信賴再診察,相信擁有共同認知對治療是有幫助的。既然妳這麼說,就讓我們開始問診,如何呢?」

 

  女人短暫沉默,目光再次檢視對方纖細的指尖、膨起的前胸、窄小的肩幅、烏黑亮麗的直順長髮,眼睫濃密的細長鳳眼以及向上彎起的潤澤紅唇,搭配那身彰顯權威的白衣黑服,一切顯得格外不合襯。

  「妳……是女人?」

  女人說出的問句連自己都感到愚蠢,與她相對而坐的人,怎麼看都是女人。

 

  「沒錯,我是女人。」

  披著白袍的女子注視她的眼睛,左手掌在胸前攤開展示名牌,輕快地說明。

  「附帶一提,這個診間現在沒有護士,只有一名病患、一名醫生。」

  「向妳遲來的介紹,本人名喚『二之宮雙葉』,名字的意思是家中第二個孩子。我是負責診治妳的醫師。」

 

 

 

  二之宮為自己與女人斟上熱茶,空氣中飽含煎茶青翠的芳香,乳白色煙霧裊裊冒出杯口,女人隔著流動的霧氣與二之宮對視──似乎彰顯野蠻獸性的金色眼瞳、藥劑味與白到發青的空間,這些並不一般的組合不知為何帶給她奇異的安心感。體認到自己鬆懈心防,這份認知令女人感到些許抗拒,又硬是將軟肋牢牢武裝。

 

  「雖說這裡只是外部,規劃上仍屬於組織的一部份,怎麼樣?有沒有哪裡讓妳感覺不適?」

  二之宮雙手捧起陶製茶杯,優雅啜飲的身姿彷彿感覺不到茶水的滾燙,她放下杯子,面色如常地對著女人微笑。

  「妳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吧?不會不習慣、覺得害怕,或是不舒服嗎?」

 

  什麼組織?起先她不明白,說到這個份上,問句背後的涵義昭然若揭。

  原來在笑我是沒錢看西醫的土包子。

  「不過就是看病拿藥,有什麼好怕?怎麼著,要反悔收錢嗎?外頭那個可是與我說好了。」

  備感羞辱的女人按捺怒意,不甘示弱地用兩指掐起茶杯,硬著頭皮吞下燙痛舌頭的熱茶。熱度令碰觸杯身的指腹發疼,茶水落喉後滋味異常芬芳甘美,留在唇齒間繚繞一股清爽馨香。泡茶的熱水與男子在她極渴之際給的水大概取自同源,美味到讓女人耐著燙疼又喝了大半杯。咕嘟、咕嘟,進入體腔的茶水在喉間匯成火球一節一節滾落,她的肩頸因疼痛而稍許緊繃。

 

  「好極了,關於本次就醫,妳是否有不舒服、傷痛,或是身體哪處抱恙?」

 

  「……沒什麼大不了。」

  女人停頓一下,佯裝斟酌:「或許身體會有一點不爽快,就開一些治風邪、發燒、止痛的藥給我帶走吧,或許哪天就派得上用場。」

  搞到手的藥物會被女人高價轉賣。

  不論獲得什麼,她都沒有服用的意思。

 

  「感覺是主觀認知,妳說『沒什麼大不了』而並非『沒有異狀』,顯示其實存在什麼,實際上真是如此?」

 

  「我的身體狀況我自己最知道!把藥開給我就好,說那麼多幹麼?」

 

  「若只談藥物,藥師、藥房甚至藥商都能提供,然而藥物不一定能起到正確作用。因此需要透過醫師診治,找出真正病因,才能對症下藥。」

 

  「開始什麼玩笑!」

  「不就是捨不得花錢、捨不得給藥嗎?」

  喝個精光的茶杯被青筋畢露的手緊緊握住、狠狠砸向桌面,女人目眥欲裂,毫無顧忌地拉高音量朝二之宮叫嚷,一些口沫從她大張的口舌噴出,粗鄙的行徑帶來痛快感,使女人更加得意於自己的氣焰囂張。

  「啊哈!這下我懂了,妳們兩個串通一氣,看我不肯就範就耍花招,變著名堂給我下套是吧?什麼看病治病都是想逼供、捉我坐牢!」

  「我就說嘛!哪來什麼醫生,不過就是個女人假扮什麼江湖郎中。」

 

  二之宮看一眼空杯,視線輕輕放回女人身上。

  「再來一杯嗎?」

 

  女人歪斜嘴唇輕蔑地笑。

  「怎麼,沒招了?我看這是打算用茶把我燙死吧。」

 

  喀噠。鞋跟踩地的聲響,二之宮放下交疊的雙腿站立,她提起表面光滑的素陶茶壺,壺嘴流出淡色的茶水,涓細水流淅瀝淋入茶杯。

  「妳說這杯茶,是燙的?」

  二之宮把斟了九分滿的杯子推到女人面前。

  「真敢如此確信?」

  「才剛仰頭暢飲一通,妳卻一滴汗也沒流,不是嗎?」

 

 

 

  女人愣住,她啞口無言。

  因為確實如此。

  有什麼不對勁,肯定有哪裡不對勁,她卻渾然不覺。女人死命思索哪裡還有被她遺漏的異樣。

 

 

 

  喀噠。

  喀噠。

  喀噠。

 

  是什麼聲音?

  是那個披上白袍就自稱是救治者的女子的腳步聲?

  搞什麼,什麼跟什麼。

  垂低頭顱的女人按住太陽穴,她感到自己的頭又痛了起來。

 

  為什麼起了變化?

 

  二之宮、那名妖豔的傲慢女子說自己叫二之宮,女人用抽搐的手指在藏進袖襬的手臂按照自己見到的形狀依樣寫著「二之宮」。

  二之宮繞過分隔醫病的大桌,二之宮踱步來到女人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女人的心跳隨之顫動,二之宮將女人的心踩在腳下愜意散步。

 

  「這壺茶並不是熱飲,而是做過特殊處理的冰水,適量飲用可幫助排除燠熱,反之則會造成失溫。」

  「一滴、一滴、一滴,不動聲色且確實地從裏側融入過熱的體腔,從胃壁帶走熱度,席捲使妳發火的要素,適量服用本應是好事,過量則會演變如何?把發熱的成份都奪走後,就開始從血液汲取溫暖,失去保護的身體渴求暖意,只好窮盡手段排除寒冷。」

 

  喀噠、喀噠,女人的牙關震顫不已。

  她將手指塞進嘴裡試圖讓嘴巴就此安靜。

  腳步聲在她看不見的背後飄忽發響,女人不自覺拼命縮小身體。

 

  「瞧,這不是發抖了嗎?」

  二之宮的靴底停在女人身後,手指溫暖纖長,以女性而言尺寸卻寬大許多的雙手搭上女人肩膀。

  啪。碰觸是無聲的,女人在心中用嘴唇噴氣。

  簡直像被關閉什麼開關一般。

 

  「真可憐。」

  顫抖停止了,女人感受到一股奇異的舒適,緊繃的肌肉神經鬆懈下來,全身飄飄然。二之宮步履流暢地走回座位。

 

  「燙傷與凍傷這兩者對皮膚都是傷害,有時被燙到會產生冰涼感、凍瘡則有灼熱感,感官會將痛苦置換成相悖的感覺來緩和苦痛。」

  「當然,剛才杯身並沒有冰冷到傷害妳的程度,這點還請放心。」

  「以現代技術發展,冷凍設備仍屬罕見,但並非全然沒有。水面冒著煙霧,以常識而言會聯想到滾燙的沸水,然而並不是只有熱水冒著白煙,冰雪也會,人人都知道這個可能性,只是習慣忽略掉。」

  「為什麼沒能選擇正解?」

  二之宮雙臂支在桌緣,伏低身體把發著光亮的金瞳朝女人湊近。

  「妳只是,被眼睛給矇騙了。」

 

 

 

  「我……」

  女人雙肩失去力量,手臂往下鬆弛,握著的杯子滾落在桌面,茶水沿著弧度潑灑流溢,涼冷的濕意滴落她因不安而糾纏摩挲的膝蓋。

  「……被騙了?」

 

  二之宮對她勾勒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

 

 

 

  「在妳看來,女性成為醫師似乎是件不被允許的事。」

  「這是為何?讓妳斷定唯有男人才能勝任,理由是什麼?」

 

  視線游移不定,女人吞嚥口水,努力組織語言,二之宮抬手阻止她的困窘。

  「不用急著回答,先把答案保留住,有個東西想讓妳看一看。」

 

  二之宮落回座位,彎身從抽屜取出一隻可單手掌握的圓筒,圓筒周身滾覆深黑牛皮,一端封起、一端鑲嵌透明玻璃。她把圓筒的其中一端朝向女人。

  「能告訴我,裡面的橡果是什麼顏色嗎?」

 

  成熟的橡實是褐色、未熟的果實是綠色,本應看也不必看就可以回答,裝在圓筒的球體卻是詭譎的深紫。

  問題的答案就這麼簡單?

  把眼前所見如實回答,就行了嗎?

  女人遲疑地開口:「……紫色。」

 

  二之宮反轉圓筒,從中間拆卸一片零件握在手心,再度將開口對著女人旋轉。

  「現在是什麼顏色?」

 

  「……鮮紅色。」

 

  「接下來還能讓妳看見橙色、金黃或綠色,只是沒有那個必要。」

  二之宮莞爾一笑:「我想妳也差不多看穿這個把戲了。」

  道具在女醫師的手中迅速被拆解,分成皮革、透明玻璃管、仿造果實的白色球體與圓型玻璃片,玻璃片各有紅、黃、藍三色零件,攤開在檯面展示陳列。

  「要注視的物件本身沒有改變,注視的過程產生偏差,造成注視者獲得的情報有所不同。如此而已。」

  「眼鏡是輔助視力的道具,使效力不佳的眼睛提升功能,當鏡片帶有塵埃、色彩或污漬,是否還能達到原本應盡的職責?」

 

  青綠的眼珠如同鬼怪一般炯炯生光。

  輕輕挾住藍色圓玻片的手指上下轉動,二之宮放下擋在眼前的鏡片,毫不避諱地直視女人畏縮的視線。

  「回答我,『理由是什麼呢?』」

  「是什麼造就妳的有色眼鏡?我很感興趣。」

 

 

 

  不知不覺間女人的前襟和後背被汗水浸濕,腋窩一片濕冷,她卻不記得自己是何時變成這副模樣。

  明明不熱為什麼流汗?

  此時她反倒感到寒冷,明明是這麼冷,身體不受控制。

  耳邊有滴答水聲,喉嚨緊縮,腦袋像從內側被撐開一樣頭暈眼花,四肢彷彿被注入髒水,讓人感覺沉重又膨脹。

  這是……什麼感覺?不是沒有不舒服嗎?身體應該沒有異狀才對啊。

  是錯覺──對了、是被那些話給影響,那堆胡說八道都是要讓她感到混亂,首先要鎮定下來才行。

  女人用散發潮濕鹹味的手掌掩住同樣汗水涔涔的臉孔,睏倦感襲來,她幾乎無法招架。

 

  瞬間失神後,她突然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惱羞成怒的女人抬頭大喊。

 

  「還有什麼為什麼,不就常識嗎!」

  「這是……這是事實啊!這種事誰都知道吧,說一堆廢話到底有完沒完啊?」

 

  二之宮維持未曾動搖的冷靜,對女人嘉許似地拍手。

 

  「沒錯,這是常識。所謂『常識』即是先入為主的既有想法,有色眼鏡會產生既定的框架……或者說規則,使人用相同或相異的方式看待同樣事物,做出解讀。」

  「然而妳說的『常識』,又是誰給妳的想法呢?」

 

  眼神渙散的女人不停用力眨眼,她搖晃腦袋,盡力維持基本的清醒。

  與二之宮盡行的對話令她疲憊不堪,大聲喊叫使她的喉嚨疼痛乾渴,她已經開始想退讓了。

  再也不想開口了。

  但又有股微妙的衝動,驅使她拼命思考該如何對付對方的問句。

 

  「──世間。」

  她看著觀察自己的金色獸瞳,二之宮替她把一時間忘卻詞彙的答案說出口,隨後進行推翻。

  「可是世間既定的印象,也是他人的有色眼鏡、他人的眼睛。」

 

  「妳身上有著,造成現在的妳的眼睛。」

  「他人無權為妳評斷這是有益或有害,妳說對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決定權在妳手中。」

  「妳怎麼想?」

  二之宮用見面以來最為冷酷的聲音尖銳問道:「妳滿意現狀嗎?」

 

 

  「妳!」

  「妳以為妳是誰啊,不過是個外人還敢對我指手畫腳!」

 

  女人憤而起立,手指顫抖指向二之宮。

  二之宮並未就此退讓。

 

  「沒錯,我是外人,不過是名醫師。」

  「同是女人並且素昧平生,我們從此刻起才結下緣分。」

  「誰也不知道是什麼造就了妳,誰也無從評斷,因此妳想說什麼都可以。」

 

 

 

  女人肩膀上下起伏,單手扶著往右歪斜的頭顱,不規律地斷斷續續喘氣,腦海閃過許多她理應並未見過的畫面,從未有過的想法與強烈情感在折騰翻擁。

  良久,她才從口中擠出喑啞的聲音。

  「我可以……」

 

  二之宮沒有催促,沒有鼓勵,只是平靜專注地凝視。

 

 

 

  「可以……」

 

 

 

  「我可以……像醫生一樣,像您一樣,成為這樣的……」

  「我這樣的,可以嗎?」

 

  「我認為,做為醫師所需要的是病理的學識、醫治的技術以及除去疾病傷痛的決心,為了維護患者的健康,醫師本人必須做好自我管理,擁有健全身心。」

  二之宮雙手十指在桌面交叉,對俯瞰自己卻一臉無所適從的女人表示肯定。

  「只要集齊條件,任誰都做得到。」

  「當然,妳也不例外。」

 

 

 

  「■■女士,」

  女人看著自己的醫師向她微笑。

  「讓我們一起從最基礎的部份開始,好嗎?」

 

 

 

 

 

 

  同意接受二之宮所提議的手術之後,用來分割診療間空間的白色布幕被揭開,幾具鋪設白色被枕的西式鐵架床在後方展開。

 

  女人在昏昏欲睡的狀態下,換上二之宮準備的寬鬆病袍,柔軟卻扎實的舒適觸感填塞背脊的凹陷,這讓女人感到不甚適應……儘管如此,身體各處過剩的疲勞催使她入眠。

  捆綁在眼部的深色絨布阻斷光源,現在她什麼都看不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將被如何對待,女人心中毫無概念,就像一條任人宰割的魚無力反抗,只能乞求屠宰者的慈悲。

 

  不可思議的是,此時她卻絲毫沒有不安,前所未有的寧靜驅趕掉時常繚繞心頭的燥鬱。

  就算手腳被鐐銬拘束在床板、被強制剝奪視覺,女人相信她的醫師不會加害自己。

 

  「這個祕密,我只在這裡告訴妳。

  朦朧之中,她聽見二之宮充滿魅力的柔和低音。

  「因為一些緣故,我前幾代的祖先從稻荷神使那邊獲得秘寶,只對子嗣代代相傳,在我這一代,這項寶物唯獨流傳給我……要看嗎?」

 

  病袍的袖管被皮帶撩起固定,女人細瘦的蒼白手臂暴露在空氣中,一覽無遺。

  霎時間女人的手浮出十數條裂縫,裂縫鼓脹爆開,或大或小、或清或濁的眼珠在肉洞裡骨碌碌轉動。

 

  黑色的瞳孔一致盯住二之宮。

 

 

 

  「看好了,不要眨眼。」

  二之宮說著,執起反射冷光的銀色針線,迅雷不及掩耳地用力戳進女人手背其中一隻顫震不止的漆黑瞳仁。

 

 

 

  ──噗嘰。

 

 

 

 

 

 

〈目の毒〉

 

Tbc.

 

06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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