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眩惑的絞架



※空氣股票です;年齡操作+15↑;戰損設定;洲崎寅太郎×四十八願多聞。
※有一點點多聞主線的捏他。
※這是幻覺CP一切都是幻覺。





  戛然而止的清脆聲響中斷了對話。
  洲崎寅太郎捕捉到男人瞬間的空白,他搶先一步放下碗筷,在男人的指尖觸及前先俯身拾走那隻翻倒的湯碗,味噌湯潑灑一地,幸好溫度是恰到好處的暖還不算燙,鰹魚與昆布的鹹香伴隨熱氣擴散瀰漫,洲崎要男人待在原位交給自己收拾,離席去取水桶抹布前,他把自己那碗味噌湯推到男人前邊,經過男人身邊時,男人仰頭彎起微笑向他道歉。
  「麻煩你了,抱歉吶。」
  ──你沒有必要那樣。
  洲崎張開的嘴微微動了一下,最後沒能說出口,吐出的句子與原意截然不同。
  「……前輩先吃,不必等我。」
  男人左手握住筷子笑著應好,然而直到洲崎帶著掃具回來,把被湯潑濕的地板清潔完畢,整頓好、回到他的座位為止,盛裝在食器裡的菜餚未有減少,男人始終注視他,待他舉起筷子,才一同食用已經完全冷卻的晚餐。

  不趕時間慢慢來的話,一隻手還是可以做出一頓飯、可以洗衣打掃、上街補給,就連與街坊少女調笑依舊綽綽有餘,男人的生活大致無礙,在許可範圍內洲崎通常會任由對方自行處理,不去剝奪男人的自立,共同致力維持從前的生活步調已是他們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是,四十八願多聞少掉了一部分畢竟是事實。
  事實不僅存在於男人鬆垮垂下的右手袖管,當它像條隱沒的鯨豚浮出水面,總是措手不及地把人濺得渾身濕冷。摔下湯碗的失誤可能影響到男人,令男人心不在焉,飯後收拾的時候男人沒有確認到死角動線,洲崎慢了一步退開,兩人便撞了滿懷,男人略微垂下眼瞼看他──光彩如同往昔的左眼,以及雖能移動卻無法映射紫光的霧灰右眼,不能視物的瞳孔裡頭死寂一片,那是永遠陷入寒冬再也不會迎來春季的原野。
  不過是兩人相撞而已,沒有任何事物損毀破壞,男人仍脫口而出:「抱歉。」
  「沒什麼。」他說。

  男人的運氣一向很好。在必死的慘況中避開致命傷,負傷只對男人造成缺損,缺損後男人道歉的次數多了起來,變得時常為一些可有可無的瑣事向他道歉。他不喜歡,可惜時機場合往往不對,他無從提起。

  這樣的偶發事故雖不頻繁倒也並不稀罕。
  因肢體的不便而造成什麼或需要他協助時,男人會表達歉意,卻沒有對他辯解過,不過無所謂,即使不說洲崎也明白緣故,並把那項不被主動提起的原因悄悄收納心底。 
  唯有一次,他在床笫間聽聞男人恍惚的囈語。
  男人困惑著:我應該拉到你的手了……我有摸到,可是怎麼會沒有?
  無以名狀的情感頓時堵塞胸口,他沉默,一語不發握緊男人僅剩的左手。
  四十八願多聞有時會以為失去的右手還連在身上,那是錯覺,錯覺促使他照著從前的習慣運用不存在的右手行動。

  一趟公出遠行中,男人喪失一目光明,被啃碎的右手臂為了避免感染與儘早痊癒,醫師削掉他右手肘以下的部分予以廢棄,左腳踝摔得皮綻骨穿,經過醫護處理再休養數月後,站立行走大致無虞,但那雙腿未來再也不會有風馳電掣的機動力,其他的撕裂傷、肋骨斷裂及臟器破損,在修補癒合結成傷疤以後,就沒什麼提起的必要性。
  當洲崎丟下一切勤務衝進醫院,病房裡充斥消毒水蓋不過去的血腥,四十八願多聞從頭到腳用紗布誇張地包紮,被固定成一隻過度纏繞的蠶繭,男人的嘴、左眼與左手指姑且露在外頭,縱使疲倦,瞧見了他還是燃起野生動物般的炯炯亮光。
  嗨,小老虎。
  男人朝他打招呼的樣子,輕浮隨便得像身上那些僅僅是惡作劇的裝飾,他記不清那時自己是什麼表情又說了什麼,只知道男人側頭彎起笑,彷彿早有預備那樣,一切瞭然於心。
  怎麼表情這樣嚇人呢?雖說是從四十八願變成四十願沒錯,我還是我啊。
  男人對他說,後半段的聲音喑啞不堪,勉強說完話之後男人開始咳血,一時間他慌了手腳忘記要對不合時宜的玩笑憤怒,只想快點去外邊找人來,醫生或護士誰都好,他需要能確保這個人的性命的存在。而男人阻止洲崎,瘀腫的手指招手把他召去床邊,男人動作遲鈍地摸摸他的頭,洲崎寅太郎的視野因此模糊滂沱。後來男人順勢退役,揮別軍籍。

  現在四十八願正忙著用膝蓋夾緊橘子,再憑靠單手掰開橘子,因為對方沒有尋求他的幫助,所以洲崎只是待在旁邊看著,儘管姿勢滑稽,四十八願還是獨立完成剝皮、把白邊參差不齊的橘子扳成兩半,將一半交給了他。
  最近我收到了信,男人說。
  「三千代小姐邀我去秋田住一段時間,說這段時間湖蟹河魚凍得肥美,我對加了很多蔥的濃郁雞湯很是想念,我聽老師提過,他小時候會在新年裡放醜得可愛的大風箏,他不相信我能放得比他好,我一直想著該去試一試──哦、忘了說,三千代是五月女老師的妹妹。」
  也就是說,算是我的妹妹。
  男人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關係錯綜複雜的血緣者。
  「確定要去的話,她們會準備好車票與盤纏,也會有接應的人,其他什麼都不用擔心,你好像好些日子沒回去陪神父了吧?你覺得如何?」
  洲崎想了想,指尖輕巧撕開每一枚橘瓣,再把分好的橘瓣交給男人,交換對方手中那半枚沒有分片的橘子。洲崎成年後的相貌沒有改變太多,眉宇間還帶著少年時期清爽乾淨的氣質,他揚起線條俐落的細眼,直直盯著四十八願。
  「前輩不是想要吃道地的義大利菜,在教堂看點燈嗎?」
  「唔……是沒錯。」
  「點完燈之後,去神社敲鐘抽籤,再回來喝熱騰騰的甜雜煮?」
  「隔天一早就可以去拜訪東江小姐,向她賀歲,小六前輩與十三月前輩今年是否輪值,您問過了嗎?」
  男人支著下巴沉吟一陣,很快做出決定。
  「好吧,看來只能對三千代說聲明年見囉。」
  「要不然年後我排出假期,陪您過去一趟?」
  他觀察著男人微蜷的左手指,若無其事地試探,而對方歪頭笑著聳肩。
  「不用啦,那種又冷又偏僻的地方除了溫泉就沒什麼好玩,用不著浪費休假。」
  男人笑瞇了眼睛,上揚的眼尾勾出好看的弧線,男人受傷後把頭髮蓄得比過去略長一點,瀏海恰好蓋過右眼,洲崎揀開那些遮住無光的眼睛的髮絲,彎起手指、把它們勾到耳後。
  他們毫不意外地接受彼此湊近的吻,多聞閉上眼睛,然而洲崎的眼睛依然睜著。

  他從這個男人身上學到,粉碎後再接回的骨頭會留下永誌不泯的變形,握住男人腳踝時,會有糾結的團塊在掌中突起,像樹瘤曲折的聚合。洲崎不知不覺加重力道,掘出一聲隱匿在呻吟裏側的抽氣,近乎鯁噎,與他頸側相交的男人把臉孔抵在他聽不見聲音的右肩頸,有幾滴暖熱的鹹水垂落在他背上,應當是汗液,但洲崎無法不去揣想是否有其他可能。男人出院前,他曾在無人在場的病房覷見前所未有的哭嚎,受其震懾煞住腳步,直到哭聲止住,洲崎趕在被人發現前匆匆離開,像是做了極不道德的虧心事。
  男人不怎麼喊痛,很少對他顯露陰霾的一面,因此洲崎曾以為四十八願多聞是一種只流血不流淚的存在──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儘管有些超脫常理之處,那個人仍是擁有血肉之軀的人類,會因為疾病、事故或殺傷而死得毫無價值。

  男人究竟為什麼對他有所隱瞞,儘管其中詳情洲崎不是很能理解,無所適從的恐慌仍然大過了不被納進信任圈的怒意,挫敗感更甚:他確實無法扭轉局勢給予更多助益。
  不管思緒是如何千迴百轉,需要他做的事情卻相當簡明單純,並且只有一項。
  那日從側臉看見四十八願多聞眼底溢出的惘然,逃開的洲崎掩著嘴,平息呼吸後,便確認好該把不再執著仇恨的餘生支付在什麼用途上。

  洲崎寅太郎維持著與四十八願多聞左手的十指交扣,小心翼翼地扳正那個人的臉,他凝視一下那雙眼,瞳孔依舊藏匿著幽深的湖心,他已經下定決心,不論裡頭沉澱了什麼都不做深究,這次他親吻多聞時闔起了眼睛。

  追根究底,他是不能容忍這個男人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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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眩惑的絞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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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4/20

三千代的本名寫作「途」,五月女途。
橘子:你們倒是吃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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