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夜】你的心是如此垂涎欲滴

之一

　　好吃，好吃，好吃，好吃……

　　那個存在津津有味地咀嚼什麼。

　　細細碎碎的、肆虐橫行的，

　　像吃著不小心滾落櫃子底下的螺絲帽，吃著爽脆焦香卻只差一步就要燒壞的炒豆子，吃著從密不可察的窗縫鑽入的有翅飛蟲，某些從世上少了也無傷大雅的零件被啃食，被一節一節推入毋庸置疑的口腔。

　　好吃。好吃。好吃。好好好好好好好吃好好吃。

　　能吃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在吃完以前，只好趕緊地，吃著、吃著、吃著。

　　永不饜足地進食著。

　　永不止息地進食著。

　　本來以為咀嚼聲會維持下去，

　　原以為咀嚼聲可以像鐘擺的聲響一樣永遠地規律地迴盪下去。

　　她察覺到了，「你來啦！」她丟下食物喜不自勝漾開笑臉，然後變了臉。

　　「什麼，誰啊？」

　　她像沒能得到想要的玩具的嬰孩那樣抗拒起來。

　　像蜂巢沒有迎來甜蜜的花粉卻闖入牛蠅那樣舞動起來。

　　討厭。討厭討厭。無禮。放肆。野蠻的侵襲者。

　　「還來──」

　　咿咿啊啊她嗚噎著。　　

　　嗚噎著，嗚噎轉為嚎泣，無助脆弱地趴地大哭，明明沒有眼睛，也沒有孔洞得以眨出眼淚，卻悲慟欲絕地哀鳴著，哀傷得令人心酸震懾，好可憐，她的鳴泣卻毫無預警地斷絕了。

　　我的，我的，　我的，　我、我的、我的，　我，

　　　　我的，我，

　　「妾身，」

　　「妾身的──妾身的！」

　　回憶起來，找出來

　　，被奪走了，被偷走的。

　　「不可原諒。」

　　「不可原諒。」

　　「該遭天譴，卑賤污穢的污濁之物啊，妾身詛咒你們，詛咒你們，詛咒你們！」

　　牠從怪物的皮相底下露出女人的臉；

　　她撕裂身為女人的臉孔流下母親的淚水；

　　在乾涸之後、乾枯之後，

　　像龜裂的土壤，

　　除掉形狀，破碎碎裂摻雜混合，重新和水揉製，攤平攤開曬成白紙，

　　無彩色的、無溫度的，

　　睿智的、透徹的，

　　祂恢復為神祇。

　　「啊啊、算了，

　　　　　　夠了，啊啊。

　　　　　　　　　　　　你們。你，你，你們。」

　　「是如此短暫，何等的，渺小，無力。徒勞。」

　　祂擁有很多很多隻堪用的腿，恐怕有一百隻，或者一百隻以上，或在這想像以上之上。

　　然而人類只有一雙腳，兩隻腿，折斷了背脊讓瘦弱猥瑣的前肢著地撐死了也就四隻，四隻稀少的四肢。

　　

　　「……呵。」

　　祂呼吸。

　　舒張每節每節由黏稠的情感連結的身體，張開胸孔與腹孔，釋出祂生來就有的毒氣。

　　祂對手腳不及祂的存在甩出手腳。

　　　對無爪牙者張牙舞爪。

　　　足腳頓地，土石潰散，山崖崩飛

　　祂的土地（山）下的土地（聚落）被土地（土石）給吞併。

　　災禍落下，村里荒蕪。

　　荒神張口吃了起來。

　　　　　　　　【　你的心

　　　　　　　　　　　是

　　　　　　　　　　　　如此垂涎欲滴　】

　　　　　　　　　　　　　　　　　　　

之二

　　　要端正己身。

　　　要忍讓。

　　　要善良。

　　「再放一匙砂糖如何？」

　　「已經受夠苦味了。」

　　

　　　勿驕矜

　　　勿藏私為己

　　　不可殺生

　　　不可越界

　　　不可將不隸屬你的化為你的

　　「禁止竊據。」

　　「撿起來，這是士兵的條款。」

　　　

　　　要節制

　　　要心懷感激

　　　但要捨生向前

　　　因為、

　　「因為我會看著你啊？」

之三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可是，」

　　「我不想要啊。」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喝采

之四

　　我殺了昨天才得到今天。

　　明天也將殺了今天。

　　我會一直殺下去，得到一天又一天。

尾聲

　　「雖然啊，我是沒有追尋過啦，如果要給我的話，也不是不能收啦。」

　　跌坐在地上的倖存者拍拍屁股站起來，若無其事地、厚顏無恥地，他像亟欲進食一樣大大咧開嘴，張成笑臉。

　　「給我吧，不拿白不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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